2009年8月15日

遠古的呼喚—《鯨騎士》



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的青少年文學作品,最令人欣賞的是熔寫實與幻想於一爐。這種借用神話式的幻想書寫手法已經使青少年文學本質起了重大變化,成為某種可以傳達抽象理念的載體。利用幻想模式,作家成功的表達了本來不可表達的,理解了不可理解的。這更進一步說明了文學源自古代神話,神話又同宗教儀式互為表裡。《鯨騎士》(The Whale Rider)通篇盡是原始文化(包括宗教、儀式、巫術和神話)的風味,並不難理解。

《鯨騎士》的「敘述程式」未曾脫離弗萊(Northrop Frye)的「置換變形」(displacement):神話—傳奇—現實主義。作者四季的應用也對應了弗萊所說的四大敘述範疇:「喜劇對應於春天,述說主人公的誕生與復活;傳奇對應於夏天,表現主人公的成長和勝利;悲劇對應於秋天,展示主人公的末路與死亡;諷刺對應於冬天,講述失去傳統主人公的世界。」書中傳述的首位鯨騎士與他的繼承者卡瑚的生命歷程確實契合了置換過程與敘述範疇。章節大小標題已說明作者的意圖:借置換變形手法闡揚當代毛利人的現實困境與理想嚮往。所以全書二十一章中,就有十章結尾處加上「時機已到」四字,蘊涵「等待生命」的深層意義:「等待著。等待著播種。等待著賦予。等待著上天的恩賜到來。」



作者威提.伊希麥拉(Witi Ihimaera)撰寫本書的主要目的在於弘揚毛利人的神話歷史背景與面對變遷時,如何抉擇的經過。全書由主角卡瑚的朗威立叔叔擔任主要敘述者,但部份神話敘述情節,則全由作者自述,頗有「說書人」之風。他先講述毛利人祖先如何與眾鯨互動,如何駕御鯨魚,成為鯨騎士的經過,再把想像的眾鯨對話溶入於毛利人現實生活的敘述中,使神話與寫實互溶,形成特殊的敘述風格。

另一方面,作者還不時把複雜但顯然現代的語言加入其風格樸素的文字中。這種語言以適合現代傳說的神聖感填補故事,並且勾勒一幅當代毛利人敘述者如何為過去傳統與現代世界變遷之間架橋填溝的巨畫。作者以書中迷人的毛利人故事展現了紐西蘭「乾淨翠綠」的形象外,並企圖把保護地球的觀念、充滿生命氣息的信仰,以及人與人息息相關的重要性,一一灌輸給年青的一代。書寫的技巧不僅超越了性別和種族的俗套,而且精彩的內容可給年輕讀者帶來刺激、娛樂與教導功能。

作者把這本書的重心放置在角色的性格刻畫上。他充分描繪角色的失敗、恐懼與缺點。卡瑚身為女性,一直期盼有位男孫來繼承的老酋長亞畢拉納不喜愛她;但卡瑚並不氣餒,一再展現她的力量與勇氣,最後甚至隻身出海,騎到鯨背上,帶著群鯨脫離險境,重返大海,接著她又仰賴神蹟,拒絕死神的召喚,重返人間。老酋長是個謎樣般的人物,厲聲厲色,脾氣不佳,但深切關心他族人的生活。他對未來深表疑感:「屆時(二十一世紀)我們是否已經讓族人做好準備,以適應新的挑戰和新科技,而且他們是否仍會是毛利人?」作者寫活了這位「有如擱淺在陌生現代的老鯨魚」的老酋長。

卡瑚幸好有卡瑚祖母花娜妮的溺愛,才不至於氣餒難過。她的出生引領了科諾希人部族的男女之爭,言語風趣、又喜調侃老酋長的花娜妮以具備木黎瓦血統為榮,逕自把新生孫女命名為卡瑚,以紀念先祖卡瑚提亞.特.朗吉,惹火了亞畢拉納酋長。這種「越界」現象是當地男女之爭的導火線,但因為她的堅持,男女孰優孰劣的觀念才能逐漸泯滅消失。花娜妮確實是個迷人動人的角色。



敘述者朗威立在巴布亞紐幾內亞的幾年生活中,讓他深切體認到人與自然良好互動的重要:「人類或許能夠在地球上刻劃標記,但是除非人類隨時保持警惕,否則大自然會將人類做出的努力全部收回。」回到自己家鄉,他又有另一層領悟:「我們是少數民族,而且我們大部分的進步都仰賴歐洲的善意。」這種既無奈又略帶控訴的話語彰顯了現代毛利人面對的是一場介乎傳統與變遷之間的戰爭。他的離家與返家的生活對照,強烈的突顯了現代毛利人生活的種種矛盾與取捨的困難。

這是一篇美麗感人的故事。書中談到人與傳統的奮鬥、談到魔法與現實、種族紛爭和悲慘生態,也談到了現代世界實況。讀者對於此書主題的深度與故事展現的奇特想像力頗有驚艷之感。作者以細膩手法處理了傳統、性別、信仰和毛利文化等主題。故事開展時頗為平淡無奇,但進展到難以忘記魔法般的高潮時,則充滿莊嚴、神秘和詩意。最精彩的部分莫過於遠古雄鯨背負鯨騎士的神話部分。讀者用心細讀時,耳邊似乎傳來遠處的宏亮海螺聲響,眼前浮現鯨群疾速深潛的畫面。通篇盡是浪潮澎湃、宏偉壯麗的海洋氣息,令人嚮往,令人陶醉。
─《國語日報》,「兒童文學」,2006年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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