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寫出經典作品的作家都是上帝的寵兒,處處勝人一籌。他們的想像力和創造力絕不會受制於文類。這些多才多藝的作家當然不會以書寫一類作品為滿足,因此我們才很幸運能見到這些「多元型」作家的多種面向。莎士比亞是舉世皆知的偉大劇作家,但誰又能否認他不是傑出的大詩人呢?英國小說家哈代(Thomas Hardy) 年輕時立志成為大詩人,卻以小說創作成名。年過半百,回頭寫詩,照樣寫出令讚賞的作品。勞倫斯(D.H. Laurence)也是小說家兼詩人。甚至還有些大家是屬於「跨界」寫作,如艾略特(T.S. Eliot) 和彭華侖(Robert Penn Warren) 是在創作與評論均享受多年盛名的學者。王爾德(Oscar Wilde) 在戲劇創作方面的表現為行稱頌不已,但他的童話也同樣贏得來自不同年齡層讀者的掌聲。
許多名家在成人文學創作樹立地位後,開始為兒童寫作,但有些作家的作品在分類上頗為困難,例如以撒‧辛格(Isaac Bashevis Singer) 的部分作品。「插花型」的創作更是屢見不鮮,連因《百年孤寂》(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這本鉅作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馬奎士(Gabriel Garcia Marquez)也寫出〈有一雙大翅膀的老人〉(“A Very Old Man with Enormous Wings”)這樣適合講述給兒童聽的幻想小說,但這篇作品也同樣觸動成人的好奇心與幻想力。所以我們可以大膽的說,經典作品適讀年齡的認定,並不具有重大的意義,因為許多大家在創作時,或許根本沒有考慮到年齡層的問題,甚至於模糊掉了。王爾德一生只寫了九篇童話,這些作品甚至比他的其他作品更受歡迎,因為每一篇都是老少咸宜的佳作。
王爾德的童話
王爾德本身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他就像小飛俠彼德潘一樣,從不受年紀所侷限。他喜歡《愛麗絲漫遊奇境》(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以及童話故事裡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剛好在他生子之後,有兩個睡不著的兒子當他聽眾,讓他盡情地講故事,所以使得他動念寫下許多美麗的童話。1888年,他出版了《快樂王子與其他故事》(The Happy Prince and Other Stories),收錄了部分他在床邊所講的故事,包括〈快樂王子〉(“The Happy Prince”) 、〈夜鶯與薔薇〉(“The Nightingale and the Rose”) 、〈自私的巨人〉(“The Selfish Giant”) 、〈忠實的朋友〉(“The Devoted Friend”) 、〈了不起的火箭〉(“The Remarkable Rocket”) 五篇。這本書採用了一種介於浪漫散文與無韻詩之間的文體。這些作品藉由朗誦更能顯出其特色,讀起來高低起伏並具韻律感。
他的另一本童話集《石榴屋》(A House of Pomegranates)於1891年出版,包括四篇故事:〈少年國王〉(“The Young King”)、〈西班牙公主的生日〉(“The Birthday of Infanta”)、〈打魚人和他的靈魂〉(“The Fishman and His Soul”)以及〈星孩〉(“The Star-child”) 。王爾德把這本書獻給妻子康思坦絲,然後每一篇故事又分別獻給不同的年輕女士,都是王爾德熟識的對文學藝術感興趣的女人。他自已最喜歡〈少年國王〉,不過在另一場合他卻說,在文体上他覺得〈西班牙公主的生日〉是他的最好故事。他自認為這些故事為散文研究,部分是為兒童而寫,部分是為保有赤子般感情的童話,也的確感動不少成人。
王爾德童話在台灣
1949年後台灣出版的王爾德童話中譯本多得嚇人。改寫版、舊譯衍生版也不少。九篇童話中以〈自私的巨人〉和〈快樂王子〉出現最多。在翻譯與改寫中,主事者常以主觀的思考,把故事情節予以增補,例如安排更多對話、進一步描寫動作與感情;強調道德落差、貶惡揚善;說明文化差異;直接點明寓意等學。刪改部分更是五花八門,凡是主事者認為故事中涉及愛情、與主要情節無關、殘忍畫面、文化差異等均予刪改,而且喜歡在結尾處塑造圓滿結局。至於所謂的創新,則與故事情節的顛覆寫法有關,1993年郝廣才的〈巨人和春天〉與1995年張嘉驊在《怪怪書怪怪讀》中的〈快樂王子〉的改寫最為明顯。
2000年,「格林文化」出版了由劉清彥翻譯的《眾神寵愛的天才:王爾德童話全集》和《愛,要不要靈魂:生命中最大的交易》兩本全譯本,其中〈漁夫和他的靈魂〉重複出現在這兩冊書中。近十年來國內繪本盛行,〈自私的巨人〉和〈快樂王子〉同樣由不同出版社以繪本形式出版,名著繪本化似乎是圖像世界必備條件之一,但在童話繪本化的過程中,上述的增補、刪改與創新的現象,似乎是無法避免的。
異國情調與宗教色彩
異國情調與宗教色彩可說是王爾德童話的兩大特色。倫敦的陰冷多霧景象很少在他的童話中出現,即使是暮秋寒冬的描述也是一般普遍性的,沒有特定的空間,例如〈自私的巨人〉和〈快樂王子〉中的氣候轉換。熱帶沙漠與城市、海上景色的刻畫經常展露在字行之間,例如〈快樂王子〉中燕子對於南飛目的地的美麗描述,〈少年國王〉裡少年國王在加冕前一夜連續三場夢的刻畫,或許是他的一種心靈上的響往。
濃烈的宗教色彩不時出現在他童話的結尾處,也許可說是一種寓教於樂的展現方式。〈自私的巨人〉結束時,我們發現那位巨人非常想念、久久不在花園中現身的孩子原來是耶穌的化身,他的再現是要來接巨人上祂的樂園。在〈快樂王子〉結尾處,讀者讀到了受上帝之託的天使,從原先豎立快樂王子雕像的那座城市裡帶回兩件最珍貴的東西:快樂王子雕像的鉛心以及燕子的屍體。在黃金之城裡,快樂王子歌頌上帝,在樂園中,燕子永遠歌唱不停。〈少年國王〉裡的國王身著奇裝異服參與加冕大典,並跟每一位詢問他的人重述他的三場噩夢,引起大臣的公憤,如果沒有出現神蹟,他的性命難保,天使般的面容消除了眾人的敵意。(喜歡填補未說完故事的讀者也許要猜想,萬一神蹟沒有出現,少年國王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走在時代的前面
許多名家為兒童寫故事都是先跟孩子講故事,卡洛爾(Lewis Carroll) 給同事的女兒講故事,《愛麗絲漫遊奇境》因此問世;王爾德的童話來自於他兩個兒子的床邊故事,當代的瑞典名家林格倫(Astrid Lindgren)的《長襪子皮皮》也是與因病住院的女兒互動的結果。他們這種無心插柳的動作卻給無數老少帶來歡樂,這絕非他們料想得到的。作品各有千秋,但給孩子提供一個奇幻空間,讓他們的想像力能自由遨翔,卻是這些作家書寫這些不朽作品的共同期許。
已過世的兒童文學評論家蘇庶蘭(Zena Sutherland) 在她的《孩子與書》(Children & Books) 中談到王爾德童話的特色時說:「王爾德童話以超自然的生命為角色,關切的是善與惡,而不是為魔法而魔法,故事的重點在於人性的成分,不是奇妙的元素。」善惡二元化的詮釋在近年來盛行的奇幻文學中更為顯著,王爾德的童話在這方面確實是走在別人的前面。
─《英文新天地》17期,2008年4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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