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6日

在不同空間探索的女孩


適合青少年閱讀的歷史小說型式可略分為三類。最普遍的一類是故事中的主角純屬虛構,但幾位次要角色卻是歷史中確實存在的人物。第二類是在書中充分描寫某個時期的社會傳統、風俗、道德觀、價值觀等,但不提及真正的歷史大事,也不把真正的歷史人物作為故事角色,只為讀者重建那個時期的真實空間。第三類是歷史幻想,這類作品出現時間的扭曲與超自然角色,主角回到過去的年代去尋訪、去探險。
按照上述的分類法,《向光前行》(Small Acts of Amazing Courage)介於第一類及第二類之間,因為作者選定了印度爭取獨立的那一段時代,配以當時的印度風俗習慣、服飾、特殊景觀等作背景,以一或數件歷史事件或人物為中心,依大家認同的常識為主線,創設了相配的情節,使事實的面貌和虛構的部份重疊進行,這樣構成的作品便是「歷史小說」。這類以青少年為主要對象,融合歷史、冒險與虛構的作品,也可歸類為「歷史素材的少年小說」。

《向光前行》的主角羅莎琳先後在她熟悉的印度居留地、在密閉的開往英國船上、在全然陌生的倫敦這三個截然不同的空間裡,領略了青少年的「在家→離家→返家」的滋味。這些滋味是她人生起步中非常珍貴的生命體驗。不同空間的轉移在她成長時期給她帶來差異極大的撞擊。就她來說,這些撞擊都是正面的;但對其他人卻可能是負面的,或毫不相干的。
全書觸及了不少重要的主題,其中最重要的是印度聖雄甘地以非暴力主張來對抗殖民主義的偏頗與虛偽。部分描寫細膩精緻的情節感人萬分。羅莎琳對抗她父親的嚴厲專橫與露薏絲阿姨對抗艾希爾阿姨的霸道與喜發號施令十分相似;這也暗喻印度對抗英國。


在羅莎琳十五歲以前從未離開的第一空間印度,自主性強、滿懷憐憫、聰明敏慧的她被期待成為彬彬有禮的英國女子;她被期待在英國鄉村俱樂部玩紙牌或游泳池邊懶洋洋地打發時間;她被期待跟印度當地人保持相當的距離;她也被期待支持英國繼續統治印度。然而她卻熱愛當地奇異古怪的景色與聲樂,她喜愛她最好的朋友艾莎(印度女孩),她愛上把甘地思想介紹給她的納爾森中尉。她用一枚先令買了出生不久的男孩納迪,免得他被迫害成為乞討的工具。她甚至去聽甘地的演講而被捕。這一切讓她的父親受不了。她只好被迫邁上旅途,回英國唸書。
在第一空間裡,艾莎、納爾森中尉以及納爾森中尉的母親輪流扮演了羅莎琳的引導者角色。等從孟買上了回英國的船後,照顧她的布蘿吉特太太就成為她短期(兩周)的智慧長者。羅莎琳對她已過世的丈夫依然「長相左右」的靈異說法不敢茍同,但非常欽佩她犧牲自己去照料船上底層裡因衛生條件太差,遭受霍亂傳染的人們。她並不埋怨因為去探視布蘿吉特太太而受到隔離,失去自由,反而不顧自己安危,樂於參與救人的工作,展現了她的憐憫心與同情心的再一次覺醒。
從海上回到祖國陸地,羅莎琳面對不同的空間與人,展開她的另一次探索之旅。故事中的兩位阿姨艾希爾與露薏絲地位的高下有如英國與印度一般。吝嗇苛刻的艾希爾阿姨控制了軟弱順從的妹妹露薏絲生活的每一方面,卻深信她是在協助露薏絲。羅莎琳冷眼旁觀,終於決定伸出援手,幫露薏絲脫離艾希爾的不合理管束。她帶小阿姨到處走動。她應在倫敦唸書的納爾森中尉之邀,帶小阿姨參加推動印度建立自治政府和女性解放的薩卓姬妮女士的演講,結果阿姨、她與薩卓姬妮女士在演講後的合照出現在《倫敦時報》的頭版頭條。
羅莎琳又帶回在返英船上照料過的印度男孩拉維到阿姨家吃飯,沒想到艾希爾阿姨不願跟背叛英國政府有關的人同桌進食。拉維說:「……我們稱那些(不夠理性的)人叫神聖的愚人。這些人相信,上帝對他們特別關注。」嘲諷之味十足。自認高人一等的英國人願意放下身段,與被殖民者同起同坐,主要是他們還無法認清事實,因為任何人都擋不住時代進步的巨流。

每個青少年都得出遠門,走上探索之路,才能真正成長。一般人探索的目標不外是追求名譽(honor)與榮耀(glory)、勝利(victory)、社會秩序(social order)或愛(love)。羅莎琳在本書的三個探索的目標主要在於追求社會秩序的重建,讓印度人有自治政府的空間與愛的追尋與分享。
在作者筆下,羅莎琳是個見義勇為、內心善良、對自己忠實的女孩。她在不同空間的轉移是在避開會染上幽閉恐懼症的世界,因為她無法活在窒悶的空間。全書的第一句話:「好心怎麼會帶來這麼麻煩的後果?」就點出羅莎琳對現實世界的不解,但並不退縮。然而她心中從未離開過印度,所以故事結尾處,她重回出生地,雖然家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這也吻合了「啟程→啟蒙→回歸」的模式。年輕的少女讀者必定會認同她的所作所為。
也許作者考慮到訴求讀者的適讀年齡,全書人物的刻畫有點過於扁平化,過度黑白分明,尤其簡化、定型化了許多配角。情節的安排雖然清晰合理,但結尾處來得太過匆忙,使讀者有點困惑,無法接受這樣來得十分突然的結局,只得猜測作者有繼續寫續集的計畫。這些小小瑕疵都可以在續集中得到最好的補述與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