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一個深受作家喜愛的少年小說題材,無論是大家庭、核心家庭、單親家庭或外籍新娘家庭的描述,都會涉及到「愛」─人性中恆古不變的善的展示或追尋。許多故事中動人的描述都是家人或家族之間的互動或糾葛,繞著「愛」這個重大主題而衍繹擴充。畢竟,「人間有愛」的境界是一般人所響往、所追求的,而「愛」的起點往往是「家」。「家」的召喚與響往是許多經典作品的主軸,人們在《柳林中的風聲》(The Wind in the Willows)曾讀到了一段作者藉鼴鼠的家對主人召喚的十分動人的文字,凸顯了「家」的魔力。
十九世紀的苦兒和苦女的尋親及流浪故事一直是適合兒童閱讀的好作品。這些以闡釋「愛的追尋」的故事中主角的冒險經歷與奮鬥過程,常給小讀者帶來一些啟示及激勵的作用。這些主角的遭遇常常有一個固定的模式,他們往往必須歷經各種艱巨的考驗,才能與家人重逢,從此才能在正常家庭裡過著有愛滋潤的美好生活。當代少年小說名家艾非〈Avi〉的《鉛十字架的祕密》(Crispin:The Cross of Lead)與《少年克里斯賓》(Crispin:At the Edge of the World)也是這種類型的故事。
二
十九世紀中葉後期,不少美國墾荒者湧入西部,從事墾荒工作,期盼能在異鄉成家立業。這些勇者除了要面對陌生的大自然四季轉換的挑戰外,還得學會與當地原住民相處之道。這類「拓荒之旅」明確宣揚墾荒者在新土地上的最終目標就是要建立新「家」。蘿拉‧懷特(Laura Ingalls Wilder) 自傳型的《小木屋系列》(The Little House)是墾荒小說中相當受人歡迎的。她的一家人懂得如何在墾荒時期自我調適、步向成長。《海狸的記號》(The Sign of the Beaver)也是墾荒故事,只是主角麥特並不是隻身前往,他父親在荒地蓋好房子後才返鄉接麥特的媽媽與妹妹,與親人重聚是可期待的。《海蒂的天空》(Hattie Big Sky)中十六歲海蒂的故事卻不是如此這般。
海蒂經年累月寄人籬下,不停地在親戚家之間「穿梭」進出,看他人臉色,感到十分厭倦,一聽到從未見過面的查斯特舅舅在蒙大拿留下一大片土地讓她繼承,加上赫特叔叔的鼓勵,她決心離開這個自己不是很喜歡的家,嘗試去找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她領悟到,原來離「家」的目的在於尋找一個更好的「家」。
在一塊全然陌生的土地上建立一個新家,對於人生地不熟的海蒂來說,是一件挑戰性十分高的工作,幸好有卡爾‧慕勒一家人的幫忙,加上公雞吉姆、莉菲等人的加持,使她有力氣繼續苦撐下去。她在狼點剛下火車時,把野草香味認定為家的香味。五個月後,她相信她是有自己的家的海蒂。然而天災(冰雹、旱災、大風雪等)人禍(反德人士四處放火、口頭威脅等) 不斷,她勉強苦撐了一年,最後不得不放棄。她活在艱苦生活中,在務實時刻仍保有浪漫情懷:「或許,我就是四處為家的海蒂。或許,這就是我的命運,我的召喚。問題是,我的理智可以這樣告訴自己,我的心卻完全不買帳。我的心想要有個歸宿:我自已的家。」最後她在離去的火車上回顧說:「我在草原上的一年裡,確實找到了一個家,我在自己身上找到了家,我也在別人的心裡找到了家。」
十分巧合地,二OO七年紐伯瑞獎的三本得獎作品《樂琦的神奇力量》(The Higher Power of Lucky)、《幸運小銅板》(Penny from Heaven)與本書都以小女孩為主角,這三位早熟懂事的小女孩最關切的是追尋一個更好的家。相較之下,海蒂的命運最為悲慘,因為樂琦雖然擔心照顧她的布莉琪一走了之,但她還有一個名義上的「缺席」父親;小銅板即使父親不在了,但父母親雙方的家族都真心接納她,尤其是義裔父親的傳統大家庭給她的溫暖更使她深刻體會「家」的真義。
更湊巧的是,小銅板碰到了二次大戰美國的反義風潮,而海蒂面對的是一次大戰的反德風潮,日裔移民在二次大戰期間也同樣受到歧視待遇,讀者在許多其他文類的文字中,讀到類似的描述。美國縱然堅稱是個自由平等的國家,單憑「人生而平等」的理念並不見得能澈底解決膚色歧視、族群互斥的難題。從「大熔爐」的口號出發演變為「沙拉」(不同人種各有特色地展現在同一個沙拉碗裡) 到本書所謂的「拼布」比喻(如派瑞麗說:「……拼布就像交朋友。……越是不一樣的布,越是不一樣的人,放在一起才越美。」)美國的族群問題仍然是個有待更進一步探討與解決的問題。
從查理來自前線的信中,讀者不難發現,他們這群年少氣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熱者自以為有能力去拯救與改造整個世界,但與現實問題面對面時,才覺察出自己的微小。這可說是種成長中的頓悟,有了這層頓悟,我們不必擔心年輕的一代是否有能力維繫這個世界的正常運作。
─《海蒂的天空》,2008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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