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9日

昔日那般美好


一般人在討論少年小說的角色時,常常會問到:「誰是敘述者?」我們回溯過去的作品,約略可把敘述者分為兩類,青少年都不能缺席。一類是長者、長輩或兄姐的故事,身在其中的青少年只是配角,他可能只是旁白者或旁觀者,冷眼注視長者的一舉一動,然後加以學習,作為自己以後處世待人的參考。另一類完全是少男少女自身的故事,長者或長輩或兄姐的出現只是激化或加速自我的啟蒙與成長的過程,洞察、頓悟、移情、認同或淨化的作用則因人而異。這兩類角色的扮演常各自出現在我們熟悉的作品中,同時包括這兩類角色的作品比較少見。但如果仔細剖析李潼早期作品《見睛山》,我們會豁然發覺,這本作品嘗試將上述的兩類角色融入。
故事開始時,久等父親歸來的炳文只是旁觀者,他不瞭解在埔里工作的父親久久不回家,父親的好友陳伯伯、張叔叔答話時又含糊不清,使炳文起了疑心。等到無意中獲知真相,知道父親因為好賭而負債累累,無臉回家見妻子兒女,炳文便決定幫助父親解決債務,旁觀者立即變成主事者。他不怕危險,在黑牙伯、黃姊與阿堂哥的賣命協助下,採得金毛狗,然後帶往埔里出售換錢。在親情的呼喚下,「輸給自己」的父親終於答應重返山上,全家再度團圓。

《見睛山》故事很簡單,但故事背後蘊含的意義卻不單純。它涉及整個台灣社會的變遷。當年多少榮民退伍,上山開墾,並在島上成家立業。這些榮民中,多少人成功,又有多少人失敗,我們不得而知,但他們在民間的努力是社會一股安定的力量,他們的貢獻也是有目共睹。炳文的父親是個顧家的人,一心只想到多賺些錢養家,但一個人離家在外,擋不住誘惑,而淪落在外,有家歸不得。如果炳文沒有及時發現,說不定父親會客死他鄉。這種悲劇常有所聞。李潼找到了好題材,又懂得裁剪,寫出一本感人的書。
炳文身為家中唯一的男孩,眼見父親落難,他別無選擇,一定得扛重整家園的重責。換句話說,他的成年禮被迫提早舉行。他曾心生邪念,想竊取黑牙伯的錢來救急,還好轉念之間又自動塞回去。摘採金毛狗時,他得接受一些艱難的考驗;在埔里攤位的販賣過程以及後來懇求父親返家的親情吶喊,遠遠超過一個十三歲小男孩的負荷耐力。憑著他的毅力與堅持,他終於讓父親點頭,願意回家團聚。

在李潼的生花妙筆下,我們看到了三十多年前台灣社會的部分風貌。那是個人情味濃烈的年代,見到他人有難,每個人都會伸出援手,所以我們讀到開流籠為業的黑牙伯的豪氣、男人婆黃姐的爽朗。甚至連陌生的遊覽車小姐也展現她樂於助人的天性。李潼刻意鋪陳的人生光明面正是我們所響往的,因為這些美德正在這個日趨貪婪媚俗的現實社會消失中。也許有讀者會懷疑三十年前的台灣社會有這般美好,我們只能替他感到惋惜,因為他不懂虛構的小說比書寫事實的歷史還真實。
這部作品是李潼的舊作,雖比不上後來他的成熟之作那樣的揮灑自如,但在樸實無華的文字底下,我們還是感受到李潼創作的熱度,因為他的妙筆為我們勾勒了這個寶島的昔日美好情景,讓讀者明瞭自己家鄉曾經有個這麼一段樸實無華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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