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2月16日

驚悚的黑色幽默

沙奇的短篇小說一向以諷刺人生和描述殘酷面、靈異、動物而聞名,其布局精妙,具有黑色幽默、驚悚的特質,值得深入品味。作品裡處處可感到成人世界虛偽可笑的森冷氛圍,固然可怖、讓人發麻,但讀者還是可以從中感受到某種溫馨的人性。他那充滿戲謔、幻想、靈異風格的犀利筆法,堪稱獨樹一幟,與短篇名家莫泊桑、歐亨利、契可夫的作品相較,實是各有千秋。
一.. 強悍的女性
在沙奇刻意塑造下,讀者可以發現,他作品中的女性都相當強勢,相對的,男性不僅弱勢,還十分不堪。不論是傾聽貓語的布蘭莉夫人與柯內特夫人(〈說人話的貓〉)、在狩獵時互相較勁的男爵夫人與康絲坦(〈艾斯梅〉)、堅持女性改革運動的克羅維斯母親、剌青大師平契尼的遺孀(〈背景〉)、天性豪邁、具有尚武血統的芭芭拉夫人(〈復活節彩蛋〉)、或自我中心型、對於自己關心的事情以外,其他人事皆不予在意的無禮婦人賽普烈頓夫人和捏造故事作弄客人的薇拉(〈敞開的窗子〉),都展現了她們強悍的一面。這些身含女性主義色彩的女性在言語及行動均搶在男性前面,欠缺幽默感,常使得與她們交鋒的男性步履維艱,退讓再三。這些女性給讀者帶來一個比較光明的、無法預測的未來,雖然女性主義在沙奇過世後近半世紀才蓬勃發展。
二.. 懦弱的男性
強悍的女性需要懦弱的男性來襯托,沙奇尖酸苛刻的筆觸及的全是不甚理想、甚至毫無理想的男性。有本事教貓兒說人話的艾平,卻無法阻止幾位不願讓坦率直言的貓兒活下去的貴夫人的殺貓計劃;在狩獵中互相角力的男爵夫人和康絲坦根本沒把擁有動物園的帕伯爵士看在眼裡,更不用說慘遭土狼咬死的吉普賽男孩了。雖然克羅維斯「嘴角浮出一抹淺笑,慢慢地眨眨右眼」,但也可能得繼續在他母親的女性改革運動下活受罪。〈背景〉中背上剌青的德普利斯東躲西藏,幾度釀成國際糾紛,在無奈中突顯了男性的憂鬱與焦慮;「單純嚴肅、沉穩保守、衣著傳統、話也不多」且面臨中年危機的賀多(〈驚悸治療術〉)被克羅維斯設計作弄了一番,猶不知實情;母親尚武豪邁,卻有個不勇敢的膽小鬼兒子列斯特‧史拉畢:娘娘腔,怕動物,看到槍枝會極度緊張,如果沒有比較過安全帶的數量,絕不乘船過河。(〈復活節彩蛋〉);〈敞開的窗子〉中的富萊頓個性拘謹自溺、神經質、敏感經不起刺激,面對虛擬幻象,處理的態度趨於逃避,而非驗證及明辨,也是個失敗的男性。
三 譏誚的觀察者
沙奇作品中的主角都稱不上英雄,他們是典型的無賴漢、閒散者和紈袴子。他們自私固執,都沒有好下場。他們對人性的觀察既壯觀又帶有警句意味,世故的成分遠超過他們的年齡。在這本選集裡,沙奇安排了克羅維斯這一位冷眼旁觀、有時又忍不住跳入其中、譏誚幾句的觀察者(是不是沙奇的化身?)。他在不同故事中一再重現,不時冷言冷語,嘲諷他人的同時,也不忘調侃自己。在聽到艾平慘遭大象踩死時,他說:「如果他是想教那可憐的動物德語的不規則動詞,那他是活該。」會說人話的貓陶伯毫無忌憚地掀開在場貴族貴婦的八卦時,克羅維斯一樣感到心驚膽顫,只是他還能「強作鎮定,還能維持沉著的外表,私底下他正在算要多久時間才能透過交易所弄到一箱特選老鼠,堵住牠的嘴。」在〈月下老人〉裡,他大啖美食,同時有關大發生蠔和蘆筍、紅酒的謬論,甚至還涉及基督教和佛教:我認為生蠔比任何宗教教派都要好,牠們不僅原諒我們的不仁,牠們還為人類辯護,甚至鼓勵人類繼續騷擾牠們。」食物與宗教的功能並論,難怪沙奇會被稱為「最惡毒的作家」。
四. 四點特色
上述的說法只是對沙奇這本選集的一個檢視角度。他短篇作品的特色可用以下這四點來概括之:情節巧設機關,緊扣向下發展環節;時空設定精準,強化氣氛及效果;人物塑造立體,形象分明且合乎人性;結構重複,製造層次和趣味。細讀後,我們發覺他嘲諷的主要對象是工業革命後那一群自認高人一等的中產階級建立的上流社會,濃烈的階級觀念瀰漫在貧富懸殊的每個角落裡,令我們想起蕭伯納和王爾德的感人筆觸。
沙奇有如他筆下的一個角色,能「以實際的方式說可怕的事,以可怕的方式說實際的事。」所以他喜愛採用對比來鋪陳故事。他的作品世界特別喜愛將愛德華英國日漸枯竭的傳統與偽善和大自然無情但坦率的生死掙扎對比;同時也將動物王國裡的非道德單純與人類社會的弱點和虛偽對比。他的故事具有永恆的吸引力,因為他十分無情地揭露了人類的罪行:誇耀、貪婪、自私與偽善,而這些罪行永遠與我們同在。敏銳的觀察力加上不凡的想像力,沙奇筆下從無乏味的句子,他每篇結尾的一兩行文字常常就能夠畫龍點睛般地點出作品的藝術性。「子虛烏有是她的專長。」道盡了十五歲女孩薇拉在愚弄訪客之餘,同時還欺瞞了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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