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6日

在不同空間探索的女孩


適合青少年閱讀的歷史小說型式可略分為三類。最普遍的一類是故事中的主角純屬虛構,但幾位次要角色卻是歷史中確實存在的人物。第二類是在書中充分描寫某個時期的社會傳統、風俗、道德觀、價值觀等,但不提及真正的歷史大事,也不把真正的歷史人物作為故事角色,只為讀者重建那個時期的真實空間。第三類是歷史幻想,這類作品出現時間的扭曲與超自然角色,主角回到過去的年代去尋訪、去探險。
按照上述的分類法,《向光前行》(Small Acts of Amazing Courage)介於第一類及第二類之間,因為作者選定了印度爭取獨立的那一段時代,配以當時的印度風俗習慣、服飾、特殊景觀等作背景,以一或數件歷史事件或人物為中心,依大家認同的常識為主線,創設了相配的情節,使事實的面貌和虛構的部份重疊進行,這樣構成的作品便是「歷史小說」。這類以青少年為主要對象,融合歷史、冒險與虛構的作品,也可歸類為「歷史素材的少年小說」。

《向光前行》的主角羅莎琳先後在她熟悉的印度居留地、在密閉的開往英國船上、在全然陌生的倫敦這三個截然不同的空間裡,領略了青少年的「在家→離家→返家」的滋味。這些滋味是她人生起步中非常珍貴的生命體驗。不同空間的轉移在她成長時期給她帶來差異極大的撞擊。就她來說,這些撞擊都是正面的;但對其他人卻可能是負面的,或毫不相干的。
全書觸及了不少重要的主題,其中最重要的是印度聖雄甘地以非暴力主張來對抗殖民主義的偏頗與虛偽。部分描寫細膩精緻的情節感人萬分。羅莎琳對抗她父親的嚴厲專橫與露薏絲阿姨對抗艾希爾阿姨的霸道與喜發號施令十分相似;這也暗喻印度對抗英國。


在羅莎琳十五歲以前從未離開的第一空間印度,自主性強、滿懷憐憫、聰明敏慧的她被期待成為彬彬有禮的英國女子;她被期待在英國鄉村俱樂部玩紙牌或游泳池邊懶洋洋地打發時間;她被期待跟印度當地人保持相當的距離;她也被期待支持英國繼續統治印度。然而她卻熱愛當地奇異古怪的景色與聲樂,她喜愛她最好的朋友艾莎(印度女孩),她愛上把甘地思想介紹給她的納爾森中尉。她用一枚先令買了出生不久的男孩納迪,免得他被迫害成為乞討的工具。她甚至去聽甘地的演講而被捕。這一切讓她的父親受不了。她只好被迫邁上旅途,回英國唸書。
在第一空間裡,艾莎、納爾森中尉以及納爾森中尉的母親輪流扮演了羅莎琳的引導者角色。等從孟買上了回英國的船後,照顧她的布蘿吉特太太就成為她短期(兩周)的智慧長者。羅莎琳對她已過世的丈夫依然「長相左右」的靈異說法不敢茍同,但非常欽佩她犧牲自己去照料船上底層裡因衛生條件太差,遭受霍亂傳染的人們。她並不埋怨因為去探視布蘿吉特太太而受到隔離,失去自由,反而不顧自己安危,樂於參與救人的工作,展現了她的憐憫心與同情心的再一次覺醒。
從海上回到祖國陸地,羅莎琳面對不同的空間與人,展開她的另一次探索之旅。故事中的兩位阿姨艾希爾與露薏絲地位的高下有如英國與印度一般。吝嗇苛刻的艾希爾阿姨控制了軟弱順從的妹妹露薏絲生活的每一方面,卻深信她是在協助露薏絲。羅莎琳冷眼旁觀,終於決定伸出援手,幫露薏絲脫離艾希爾的不合理管束。她帶小阿姨到處走動。她應在倫敦唸書的納爾森中尉之邀,帶小阿姨參加推動印度建立自治政府和女性解放的薩卓姬妮女士的演講,結果阿姨、她與薩卓姬妮女士在演講後的合照出現在《倫敦時報》的頭版頭條。
羅莎琳又帶回在返英船上照料過的印度男孩拉維到阿姨家吃飯,沒想到艾希爾阿姨不願跟背叛英國政府有關的人同桌進食。拉維說:「……我們稱那些(不夠理性的)人叫神聖的愚人。這些人相信,上帝對他們特別關注。」嘲諷之味十足。自認高人一等的英國人願意放下身段,與被殖民者同起同坐,主要是他們還無法認清事實,因為任何人都擋不住時代進步的巨流。

每個青少年都得出遠門,走上探索之路,才能真正成長。一般人探索的目標不外是追求名譽(honor)與榮耀(glory)、勝利(victory)、社會秩序(social order)或愛(love)。羅莎琳在本書的三個探索的目標主要在於追求社會秩序的重建,讓印度人有自治政府的空間與愛的追尋與分享。
在作者筆下,羅莎琳是個見義勇為、內心善良、對自己忠實的女孩。她在不同空間的轉移是在避開會染上幽閉恐懼症的世界,因為她無法活在窒悶的空間。全書的第一句話:「好心怎麼會帶來這麼麻煩的後果?」就點出羅莎琳對現實世界的不解,但並不退縮。然而她心中從未離開過印度,所以故事結尾處,她重回出生地,雖然家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這也吻合了「啟程→啟蒙→回歸」的模式。年輕的少女讀者必定會認同她的所作所為。
也許作者考慮到訴求讀者的適讀年齡,全書人物的刻畫有點過於扁平化,過度黑白分明,尤其簡化、定型化了許多配角。情節的安排雖然清晰合理,但結尾處來得太過匆忙,使讀者有點困惑,無法接受這樣來得十分突然的結局,只得猜測作者有繼續寫續集的計畫。這些小小瑕疵都可以在續集中得到最好的補述與詮釋。

2012年3月24日

《神祕谷》並不神祕

少年小說的寫法沒有一定的準則,適合少年小說的題材也沒有一定的範疇。在作家的生花妙筆下,凡是涉及青少年的生活與學習均可化為佳文。近二十年來,台灣少年小說的創作雖突飛猛進,但能將科學知識恰到好處的融入作品裡的作家並不多,而這方面又有其需要,畢竟孩子的閱讀必須多樣化,以達成博學多聞的終極目標。李潼的《神祕谷》雖沒有史詩型作品那般磅礡豪邁,卻也有類似極短篇般的面面俱到,科學知識就在敘述中帶入,值得細細咀嚼一番。
《神祕谷》是李潼的早期作品,以故事取勝,採用的形式並不複雜。全文由主角范武來擔任敘述者。他代表了相當多的現代青少年的思考模式:徘徊在學校壓力與自我抉擇之間。他不能算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養鴿子也因功課欠佳,得不到父母的支持。雖然小叔全力挺他,但小叔自身難保。在故事的展演中,讀者也可約略讀出李潼的批判意味:只有教科書的內容才是學子唯一的學習材料嗎?現代父母的管教方法正確嗎?自命高人一等的漢人真的比樂天知命的原住民優秀嗎?
李潼一向倡導「新台灣人」不遺餘力。他在宜蘭落戶多年,所以他書寫《少年噶瑪蘭》;他在花蓮念書,所以他在這本作品裡描繪心目中的烏托邦:「神祕谷」,太魯閣族人居住的地方。在他筆下,那地方是范武逃家後闖入的地方,可以避開課業得壓力。但神祕谷跟所有的虛擬烏托邦一模一樣,絕非可久居之地。
讀者在翻閱本文數頁之後,也許會認為這是一本科幻小說,因為作者在故事起頭後,大量鋪陳了天文知識。等范武離家出走,進入神祕谷與太魯閣族人互動,讀者才恍然大悟,李潼寫的還是他最擅長的成長小說,用了「在家→離家→返家」的傳統模式。這種手法並不希奇,但作者寫作呈現的巧妙之處,卻不同於他人。我們細讀之後,會發現他強調的是:青少年唯有走出家門,才能成長。范武的離家不是刻意的,但無心插柳的結果,就某種角度來說,照樣完成啟蒙儀式,邁向成長。
表面上,范武在離開神祕谷後,人生步入另一成長階段,但以後的日子要如何過,是好是壞,卻有待讀者參與書寫。這又進入另一個新的詮釋空間。簡單的故事依然有無限的延伸空間。范武回家後,還能養鴿子嗎?他的功課會進步嗎?小叔會繼續灌輸他課外的科學知識嗎?小叔會有上大學的機會嗎?如果沒考上大學,范武的壓力會增多嗎?有心的讀者可以根據自己過去的閱讀總經驗,極力想像,激發出無數的書寫空間。這種讀者參與寫作的不同揣測,自然是現代閱讀的良好方式之一。《神祕谷》雖然文字不多,情節也不算複雜,卻能留下不少的延續討論空間,足以證明李潼確實是青少年文學界的先知型作家,因為他的書寫形式始終走在時代的前面。

故事裡的故事

書先生滿臉輕鬆的在台上晃著,銀幕上出現的是繪本《自私的巨人》的封面,台下的小朋友睜大不解的雙眼注視著書先生。「這個故事太熟了……」終於有位小朋友忍不住先開口了,書先生得意的笑了。
「今天我們來細讀幾篇好作品,來找出它們共同的根源,」書先生停頓一下,繼續說,「作者王爾德在這篇故事裡加入了聖經的成分,各位小朋友有沒有發現?」面對無數疑惑不解的紅嫩面孔,他點點頭。「各位一定記得巨人發覺春天來了,滿園春色中只有一個角落仍籠罩在嚴冬之中,一個小男孩正孤零零地站在那兒,因為他個頭太小爬不上樹,只能圍著樹轉來轉去,哭泣著不知所措……」
「然後巨人悄悄來到小孩的身後,雙手輕輕托起孩子放在樹枝上。樹兒立即怒放出朵朵鮮花,鳥兒們也飛回枝頭放聲歡唱……」一位個頭不高的小女孩接著說。
「妳故事記得很熟嘛,」書先生誇獎了一句。「為什麼巨人念念不忘這位小男孩?」
「因為小男孩親吻了巨人的臉!」一位男孩子搶著回答。
「答對了!」書先生很高興。「在故事快結束時,這位小朋友出現,一雙小手掌心上留有兩個釘痕,他的一雙小腳上也有兩個釘痕。這些又象徵什麼?」
整個會場一下子靜悄悄的,「這問題很難嗎?」
「那孩子是指耶穌基督嗎?」還是那位小女孩。
「答對了!」書先生又追問一句,「妳是基督徒嗎?」
小女孩搖搖頭。「不是,但我讀過聖經故事。」
「這個就是這堂課的重心,」書先生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惹得哄堂大笑。「其實很多西方的故事都來自聖經。王爾德在他的〈快樂王子〉結尾的地方又放進聖經的元素。請各位小朋友幫我唸唸……」
銀幕上出現了這兩段文字:
「把城市裏最珍貴的兩件東西給我拿來,」上帝對他的一位天使說。於是天使就把鉛心和死鳥給上帝帶了回來。
  「你的選擇對極了,」上帝說,「因為在我這天堂的花園裏,小鳥可以永遠地放聲歌唱,而在我那黃金的城堡中,快樂王子可以盡情地讚美我。」
  一片高亢的童稚聲布滿會場。書先生等大家齊聲唸完後,又丟出另一個問題:「少年小說裡有嗎?」
「有!」那位書先生相當喜愛的瘦高女孩馬上回應。
「妳來說說看。」
「我們以前討論過的《記憶傳授人》就是一個例子。主角喬納思帶著逃亡的加波,就像守望天使陪同耶穌進入死亡的白色世界。蘿絲瑪麗(Rosemary)亦具有厚重的象徵意義。瑪莉即耶穌之母,而Rose(玫瑰)則是但丁在《神曲》中用來代表多層比喻。傳授人就是上帝的化身……」
「《孿生姊妹》就是從《舊約》上以掃與雅各這對孿生兄弟鬩牆的故事轉化而來的……」一位從未發言的女孩接著說。
書先生滿意極了:「《納尼亞傳奇》和《黑暗元素》這兩套系列書也是。要想充分了解文學,不止是聖經,還有佛經啊,古蘭經啊,你們都要懂一點……」
「那〈目蓮救母〉的故事也算是了!」後座冒出粗粗的男孩變聲。
書先生點點頭,因為這堂課的點化工程已經順利達成了。

2012年3月11日

何刻畫人物?
(1) 生理外表與個性
(2) 情緒或道德特徵
(3) 人際關係
(4) 動作、對白、其他角色的反應
(5) 敍述者的描繪
2 . 人物的分類
(1) 圓形人物:複雜多面、有若真人、善惡兼之
(2) 扁平人物:易於辨認、易於記憶、黑白分明
3. 人物的衝突
(1) 主角與大自然力量
(2) 主角與另一位主角
(3) 主角與社會力量
(4) 主角與其內心抗爭
(5) 主角與神
(二)情節
1. 動作:一連串穿越時間、展現統一與意義的事件
(1) beginning:不穩定、衝突、對比的情境
(2) middle:衝突的發展與力量的重整
(3) end:衝突解決、走到穩定
2. 情節與動作
(1) 動作的順序

(2) 情節的順序


3. 情節的架構
(1) 展開 (exposition):把有關人物和事件的訊息給予讀者的過程
(2) 糾葛(問題或困難)(complication):趨向穩定時所遭遇的種種困難
(3) 結局 (denouement):衝突的結果、難題的解決、新穩定的建立

2012年1月26日

一位作家的成長敘述


作品是創作者想像力與創造力結合後的結晶。作品極可能是創作者全憑想像、無中生有的結果,可能是創作者博覽經典後的互文呈現,也可能是創作者實際生活的告白,具有濃烈的自傳味道。創作者把自己的生活寫進書作品裡是無可避免的事。張友漁的新作《再見吧!橄欖樹》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張友漁曾在1995年以〈沖天砲大使〉一文獲得「台灣省第八屆兒童文學創作獎」的首獎。文中的「歹」角阿旺伯刻劃得十分出色,只是讀者一直不知道故事的時空背景。等細讀她的這本新作後,終於了解作者講的是她自己家族的故事。阿旺伯又一次出現在她的筆下,不同的是作者擴大了〈沖天砲大使〉的前半段,後半段完全淡化了。

張友漁雖然描繪的是她自己的家族變遷,但展現的卻是台灣六七十年代的整個社會實況。她著墨的主軸是絕大多數的庶民生活,而非少數達官貴人的豪奢大院生涯。在台灣經濟剛起步的時刻,以農作所得養活七個小孩的故事並不少見,也不陌生。這些善良鄉民如何解決他們的食衣住行難題,在她的生花妙筆下,也許曾經走過這段艱辛日子的長輩會感同身受,但要小讀者能有同理心,完全認同文中的種種遭遇,並不容易。然而我們可換個角度來詮釋,由於每個人的短暫生命無法去過他人的生活,因此只能借用作家的形塑與雕琢,去想像他人是如何過日子的,做為自己生活的參考,這是文學作品的基本功能之一。在這樣的情境下,我們看到作者如何細說世間凡人的喜怒哀樂,我們又如何與書中的主配角共歡樂、同哀傷。
這樣一個憶舊懷古的感人故事該由誰來擔任敘述者?故事中的主角六悅是作者的化身,由她來講她家族的滄桑史,當然也是理想的人選,但只透過她的雙眼來觀察周遭的一切、她的單純心理來揣摩他人的想法,似乎有點力不從心,何況故事中還加上動植物的動作與心思,難度更高。最後作者選用了全知觀點,安排每個角色在適當的時空出現,演出作者深思後賦予的詮釋空間。張家院子裡的守護神橄欖樹是個不可或缺的串場角色,只有它能與非人的動植物互動。
作者藉由她不凡的記憶力追溯往事,鋪陳一段記錄台灣鄉野在經濟成長的變遷。書中的角色大部分都是與你我一般的小人物。沒有大奸大惡,我們只看到頑固、喜歡佔人便宜的阿旺伯、愛摸過路女孩屁股的猴尖仔、貪佔自家人利益的圳溝等。但作者更在意的是宣揚人世間的真善美;純樸的鄉人如何群策群力對抗大地的反撲;如何在熟人或陌生人面臨困境時適時伸出援手。多元與阿梅無怨無悔養育七個孩子的過程是許多當年知足認命台灣人的最好寫照,也讓大小讀者在細讀之後,在懷念純真年代美好一切的時候,同時反思當代傳統美德敗落的原因。

這樣一本記錄台灣過去歷史片段的好書,會給讀者帶來何種程度的撞擊,當然是因人而異,但我們敢確定的是,透過作者的散文化的書寫,大小讀者更能認同這塊哺育眾生的美麗大地,思考如何去回饋。同時盼望作者在細寫人與昆蟲和動物的比較、四季的聲音、農忙的種種、人如何對抗大地的反撲、大自然的召喚、愛的詮釋、生命的無常、消長與追尋之餘,能在人性的刻劃更加把勁,提昇作品的深度與廣度。

2012年1月16日

書先生說圖解字

化了妝的書先生
台下的小朋友一看到站在演講台邊的書先生的模樣,沒有一個不笑彎了腰的,因為書先生今天特地帶上一副畫著一雙大眼睛的假眼鏡,雙耳也掛上加工後的大耳朵。等笑聲稍停,他一本正經地按了按滑鼠遙控器,背後的銀幕出現《雨果的祕密》這本書的書影,接著他又連續按個不停,只見雨果在車站裡進進出出,演出他生命中的片段故事。
「看過這本繪本的小朋友請舉手!」看到台下幾乎將近三分之二的人都舉了手,書先生故意裝出一付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說:「還好有這麼多人讀過,不然今天就得提早下課啦!」接著銀幕上出現了作者布萊恩‧賽茲尼克(Brian Selznick)的照片和他的新書《奇光下的祕密》(Wonderstruck)的書影。
「這是同一位作者另創風格的好書,」他故意停下一陣子,看著台下盡是期待的眼神,心裡很欣慰。「因為是新書,所以要先講故事,然後再討論。圖用看的沒問題,文字就要你們來唸啦!」話剛說完,台下已經手臂飛揚。「不急!不急!文字不少,大家輪流唸。只是今天得多花半個小時!」
「一個鐘頭也沒關係!」
於是快樂的圖文之旅就開始了。欣賞圖像時,全場靜悄悄的,唸文字時就熱鬧了,往往是好幾十個人一起唸,讓人訝異的是,竟然是整整齊齊,抑揚頓挫有板有眼。
分享書中的時空
等整本書的圖像文字都「讀」完,書先生高舉手臂,全場一下子就變得安靜,暫停七嘴八舌似的聒噪議論聲。
「故事看完了,相信大家都有想法,我們現在來分享,」書先生頓了頓,「這本書依然是本繪本,只是它沒受到傳統繪本頁數、版式的限制。表面上,它圖文並用,但先用圖說羅絲的故事,再用文字說班的故事。兩人重逢後,則恢復圖文並用,直到故事結束。這樣的說故事方式,你們會覺得困擾嗎?」
「不會!」
「果然厲害!才上三次課就這麼厲害。」書先生有些得意洋洋。「那你們知道這本故事的主旨嗎?」
也許問題有點抽象,台下靜了下來。這陣安靜沒過三十秒,後面就傳來尖尖的女孩聲:「是不是稱讚人間恆久的愛?」
故事怎麼來
「答對了!祖孫活在不同的時空裡,相隔五十年後再見面,夠傳奇的。再問一個問題:這篇故事會讓你想起什麼樣的故事?」
「有點像是我更小的時候看過的苦兒苦女尋親記。」坐在中間左側的一個清瘦女孩立刻就回答。
「我想起了〈小紅帽〉,一樣是先在家,然後為了尋找親人而離家,只是羅絲和班都不太清楚親人在那裡,等找到親人再回家。」這次說話的是個大嗓門高個男孩。
「都沒錯,然而苦兒苦女回到家才發現家不一樣了。還有沒有想到其他的?」
「班和幫助他在國家自然博物館找了一處秘密基地的詹米有點像似《天使雕像》裡那對躲在大都會博物館好幾天的姊弟。」
雙眼與無聲圖像
「好極了!這個有關空間的問題也解決了!下一個問題比較難囉!圖像中的羅絲身上最強調那一部分?」書先生一邊說一邊有意無意的晃動他的頭。
「應該是羅絲的雙眼,可是我不太了解為什麼。」
「這就跟作者喜歡用默片的方式來表現故事情節有關了。在一般默片中,表演者常用他們的眼睛說故事。他了解眼睛的重要。讀者翻閱每一幅出現角色的圖中,會立即被其中的雙眼吸引過去。」
「另一個更有趣的問題是:作者為什麼要使用無聲圖像來突顯故事?」書先生還是繼續晃動著他的頭,可是這次台下無人回應作響。
「這下可把你們難倒了。你們想太多了。其實使用無聲圖像的真正原因是因為這本故事大部分是與聾人或逐漸失聰的人們有關。書用觀看圖像的說書方式會讓你們站在書中主角的立場來思考問題。」
全場安安靜靜,書先生覺得自己應該說得更清楚些。「你們都讀了不少的繪本,也都知道放聲朗讀是繪本的一種基本功能,但是圖像與文字的閱讀也可以用無聲閱讀來進行。文字經過朗讀後變成有聲,而無字圖像如果不經家長或老師這樣的引導者人來『看圖說故事』,那完全是一種無聲閱讀了。這本書的最大貢獻之一就是作者用以連續性的畫面和部分文字,表達了他對殘障者閱讀權利的尊重。」
讀一些不好懂的書
全場依然寂靜無聲,過了好一會兒,那位大嗓門高個男孩終於說話了:「書先生,您剛剛講的好難懂啊!」
書先生先摘下那副誇張的大眼鏡、取下那雙大耳朵,然後慢條斯理的對台下那些困惑者說:「記得我曾經跟大家說過,我們不能一天到晚儘看些淺顯易懂的書,而自我感覺良好。要看一些比自己程度高一些的作品,才能提升自己的高度。記得嗎?」
看到台下人人點頭,書先生忍不住又加一句:「大家都知道,能引發讀者真正感情的好書是那些讓讀者讀過後會不斷思考問題與尋找答案的書。不相信的話,回去再把這本新書好好細讀幾遍,不管你是用借的還是用買的。」
看著滿臉不甚了解表情的小朋友們從他面前離去時,書先生跟他們揮揮手,心中很篤定,因為他相信他們會聽他的話。

書先生說圖解字

化了妝的書先生
台下的小朋友一看到站在演講台邊的書先生的模樣,沒有一個不笑彎了腰的,因為書先生今天特地帶上一副畫著一雙大眼睛的假眼鏡,雙耳也掛上加工後的大耳朵。等笑聲稍停,他一本正經地按了按滑鼠遙控器,背後的銀幕出現《雨果的祕密》這本書的書影,接著他又連續按個不停,只見雨果在車站裡進進出出,演出他生命中的片段故事。
「看過這本繪本的小朋友請舉手!」看到台下幾乎將近三分之二的人都舉了手,書先生故意裝出一付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說:「還好有這麼多人讀過,不然今天就得提早下課啦!」接著銀幕上出現了作者布萊恩‧賽茲尼克(Brian Selznick)的照片和他的新書《奇光下的祕密》(Wonderstruck)的書影。
「這是同一位作者另創風格的好書,」他故意停下一陣子,看著台下盡是期待的眼神,心裡很欣慰。「因為是新書,所以要先講故事,然後再討論。圖用看的沒問題,文字就要你們來唸啦!」話剛說完,台下已經手臂飛揚。「不急!不急!文字不少,大家輪流唸。只是今天得多花半個小時!」
「一個鐘頭也沒關係!」
於是快樂的圖文之旅就開始了。欣賞圖像時,全場靜悄悄的,唸文字時就熱鬧了,往往是好幾十個人一起唸,讓人訝異的是,竟然是整整齊齊,抑揚頓挫有板有眼。
分享書中的時空
等整本書的圖像文字都「讀」完,書先生高舉手臂,全場一下子就變得安靜,暫停七嘴八舌似的聒噪議論聲。
「故事看完了,相信大家都有想法,我們現在來分享,」書先生頓了頓,「這本書依然是本繪本,只是它沒受到傳統繪本頁數、版式的限制。表面上,它圖文並用,但先用圖說羅絲的故事,再用文字說班的故事。兩人重逢後,則恢復圖文並用,直到故事結束。這樣的說故事方式,你們會覺得困擾嗎?」
「不會!」
「果然厲害!才上三次課就這麼厲害。」書先生有些得意洋洋。「那你們知道這本故事的主旨嗎?」
也許問題有點抽象,台下靜了下來。這陣安靜沒過三十秒,後面就傳來尖尖的女孩聲:「是不是稱讚人間恆久的愛?」
故事怎麼來
「答對了!祖孫活在不同的時空裡,相隔五十年後再見面,夠傳奇的。再問一個問題:這篇故事會讓你想起什麼樣的故事?」
「有點像是我更小的時候看過的苦兒苦女尋親記。」坐在中間左側的一個清瘦女孩立刻就回答。
「我想起了〈小紅帽〉,一樣是先在家,然後為了尋找親人而離家,只是羅絲和班都不太清楚親人在那裡,等找到親人再回家。」這次說話的是個大嗓門高個男孩。
「都沒錯,然而苦兒苦女回到家才發現家不一樣了。還有沒有想到其他的?」
「班和幫助他在國家自然博物館找了一處秘密基地的詹米有點像似《天使雕像》裡那對躲在大都會博物館好幾天的姊弟。」
雙眼與無聲圖像
「好極了!這個有關空間的問題也解決了!下一個問題比較難囉!圖像中的羅絲身上最強調那一部分?」書先生一邊說一邊有意無意的晃動他的頭。
「應該是羅絲的雙眼,可是我不太了解為什麼。」
「這就跟作者喜歡用默片的方式來表現故事情節有關了。在一般默片中,表演者常用他們的眼睛說故事。他了解眼睛的重要。讀者翻閱每一幅出現角色的圖中,會立即被其中的雙眼吸引過去。」
「另一個更有趣的問題是:作者為什麼要使用無聲圖像來突顯故事?」書先生還是繼續晃動著他的頭,可是這次台下無人回應作響。
「這下可把你們難倒了。你們想太多了。其實使用無聲圖像的真正原因是因為這本故事大部分是與聾人或逐漸失聰的人們有關。書用觀看圖像的說書方式會讓你們站在書中主角的立場來思考問題。」
全場安安靜靜,書先生覺得自己應該說得更清楚些。「你們都讀了不少的繪本,也都知道放聲朗讀是繪本的一種基本功能,但是圖像與文字的閱讀也可以用無聲閱讀來進行。文字經過朗讀後變成有聲,而無字圖像如果不經家長或老師這樣的引導者人來『看圖說故事』,那完全是一種無聲閱讀了。這本書的最大貢獻之一就是作者用以連續性的畫面和部分文字,表達了他對殘障者閱讀權利的尊重。」
讀一些不好懂的書
全場依然寂靜無聲,過了好一會兒,那位大嗓門高個男孩終於說話了:「書先生,您剛剛講的好難懂啊!」
書先生先摘下那副誇張的大眼鏡、取下那雙大耳朵,然後慢條斯理的對台下那些困惑者說:「記得我曾經跟大家說過,我們不能一天到晚儘看些淺顯易懂的書,而自我感覺良好。要看一些比自己程度高一些的作品,才能提升自己的高度。記得嗎?」
看到台下人人點頭,書先生忍不住又加一句:「大家都知道,能引發讀者真正感情的好書是那些讓讀者讀過後會不斷思考問題與尋找答案的書。不相信的話,回去再把這本新書好好細讀幾遍,不管你是用借的還是用買的。」
看著滿臉不甚了解表情的小朋友們從他面前離去時,書先生跟他們揮揮手,心中很篤定,因為他相信他們會聽他的話。

2012年1月7日

“外延”與“內涵”

“外延”與“內涵”


人們在討論一本書的優劣時,採用的標準常因各自的學養、背景、專長等而有所不同,但真正的好書是不會寂寞的,總會因為擁有眾所公認的共同優點而出人頭地。討論《愛上讀書的妖怪》這樣一本好書,我們不妨從幾個不同的角度來評析,讓讀者更能體會一本好書究竟好在那裏。這些角度包括作品的功能、作品的欣賞層次以及其外延與內涵意義的呈現。

專家學者認為,優秀的讀物應具備「提供樂趣」、「增進瞭解」與「獲得資訊」這三種功能。本書作者李相培不想賣弄敍述技巧,純粹扮演“說書人”,不時在講述時,跳出來用有趣的文字調侃一番,增加全書的趣味性。處處可見俏皮幽默的動作與對白。在提供樂趣的同時,作者讓櫃子精、掃帚精、筆記本精在開始時不斷的作弄別人,這些動作並不討喜,是故意安排來做前後對照的。聰明的讀者看得出來,這三個妖怪在書籍的陶冶之下,逐漸懂得收斂,不再輕佻,學會尊重,並瞭解閱讀的重要,在造訪書店與圖書館的過程中,不停地獲得不同的資訊。世宗大王以實際行動啟迪他們、點化他們。他告訴他們:“書籍比我每日吃的飯都重要呢。”他要他們幫他買書,讓他們有機會見識書店裏眾書蟲受書感化後的模樣:“……人們的臉,各個明眸善目,臉上洋溢著笑容,跟世宗大王的表情一樣溫柔而又和善。”隨後他們便下定決心一起讀書。後來捐出六大袋的錢協助學者蓋圖書館也就理所當然了。
青少年閱讀良好讀物,在身心成長與社會化的過程中,便能有所借鏡、明辨是非,進而產生認同、洞察、頓悟等潛移默化的作用。對於三位妖精而言,他們與世宗大王和學者出身不同,然而在這兩位有學問的長者示範下,熱愛閱讀的想法完全一致,情境相近,自然產生共鳴,達成認同。心智和情緒得到統整後,終於瞭解金錢是身外物,能舍是福,確認解決方式,全數捐為興建圖書館之用,行善天下,造福後進,洞察作用表露無遺。最後,三位妖精目睹世宗大王在死後依然沒有忘卻追求知識,心靈上突然有所領悟,片刻間也有了相當程度的自我覺醒,進入頓悟狀態。

一本書有了好書該有的功能和良好的欣賞層次後,便可深一層深究其“外延”(denotation)與“內涵”(connotation)。表面文字往往只表達了八分之一的意涵,其餘的八分之七完全在文字底層,等待讀者去挖掘、去領會。這就是海明威「冰山理論」的精髓所在,也就是說,作品的“外延”(denotation)意義容易瞭解,“內涵”意義還有待挖掘。討論一本書的優劣,可以從“外延”切入,再進入“內涵”去深究。換句話說,文學作品中,文字和形象是所謂的“八分之一”,而情感和思想是所謂的“八分之七”。前兩者是具體可見的,後兩者是寓於前兩者之中的。
依照這種說法,這本書的“外延”意義十分明顯,說明三個由一般用具轉化的妖精如何改邪歸正的經過。原本喜歡竊取金錢,苦守金錢的三個妖精,在世宗大王的感召下,終於捐出鉅款,幫助學者興建圖書館。再進一步深思這本書的內涵,會恍然大悟,原來作者只是借用整篇故事告訴讀者,人生在世,追逐金錢是人之常情,因為凡人都有物欲。如何提升精神層次,捨棄盲目的物欲追求,才是人之所以為人的真義。金錢並不是最重要的,知識比金錢更重要,擁有真才實學才是無價之寶,才是孩子終身應該追尋的。

細讀全書,不得不欽佩作者的功力。他說書的能力一流,不慌不忙,充分掌握節奏;角色的刻劃栩栩如生,雖然多是生活在另一世界的精靈式怪物,但不令人畏懼;情節的安排合情合理,三個妖怪的轉變並不突兀。讀者可一口氣讀完,不至於感到厭煩。他沒刻意強調多讀“課外”書的好處,但小讀者讀完後,相信會有不少人想成為世宗大王的忠實信徒。深信類似《愛上讀書的妖怪》這樣優秀的書一定可以吸引一些未來的小讀者成為另類書蟲。千萬要記住大作家高爾基曾說過:“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2012年1月5日

圖文並用的說書人

《奇光下的祕密》(Wonderstruck)是一本老少鹹宜的「大」書。所謂「大」並不單指它多達六百四十頁的篇幅(其中四百六十頁為圖) ,而是感佩作者之用心構思,先後參考了無數資料,再經篩選與過濾;以及它的宗旨:人間恆久之愛的頌揚,雖然它是繪本的變型,但卻可說是一種傳統繪本的顛覆。它維持了圖勝於文的繪本本質,然而又另有創新的意味。
如何說故事
作者布萊恩‧賽茲尼克(Brian Selznick)在這本書充分展現他非凡的說書才華。他除了說了一個奇妙美好的故事外,還顯露真實的述說手法。他的繪圖既衷心又宜人。身為藝術家,他瞭解眼睛的重要。在每一幅出現角色的圖中,讀者會立即被其中的雙眼吸引過去。書本身反映了默片的影響,在一般默片中,表演者常用他們的眼睛說故事。另外,作者以兩個不同的方式展開羅絲與班的故事。羅絲用圖像,而班用文字。兩個故事發生在不同的年代,作者巧妙的把第一個故事某部分結尾攙合,似乎第二個故事就在相同的地點開始。
透過閱讀,讀者逐漸瞭解羅絲與班,也慢慢對耳聾及聾人文化有所啟發。放聲朗讀原本是繪本的基本功能之一,但圖像與文字的閱讀也可以無聲閱讀進行。文字經由朗讀變成有聲,而無字圖像如果不經引導者「看圖說故事」,則純然是種無聲閱讀。這本書的最大貢獻之一在於作者以連續性的畫面和部分文字,表達了一種殘障經驗的藝術措辭。
連續性的畫面用來勾勒羅絲的故事,跟以文字為主的有所區分,雖然二者最後融合為一,其中對默片有驚鴻一瞥之感,但使用無聲圖像的真正原因是這本故事大部分是與聾人或逐漸失聰的人們有關。觀看圖像的說書方式會讓讀者站在主角的立場來思索問題。
用什麼樣的模式
許多現當代的兒童文學作品雖然不是童話,但依然遵循「在家→離家→返家」的基本模式,這本書也不例外,兩位主角在不同的時空,走上尋親的「追尋」(quest)路程。表面上,他們各有不同的追尋目標,然而最終的鵠的卻是一致的:親情的愛。羅絲要的是父母親的關愛;班尋找的是從來沒見過的父親。
對羅絲和班來說,家園雖然給人以歸屬和安全的空間,但同時也是一種囚禁。細讀他們家園的空間結構,可以發現,起點幾乎是家園的失落,所以羅絲乏人照料,班思親心切,回家的旅程還是圍繞一個原本的失落點組構起來。有多不勝數的故事暗示,還鄉不是沒有問題,家園即經失落,即便重得,也不復可能是它原來的模樣了。所以羅絲和班返家後,必然得重建家園。
很顯然地,《奇光下的祕密》也沿用了「苦兒尋親記」的故事格式。班遠從明尼蘇達出發,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紐約市,只憑著些許模糊的線索,就想找到從未見過一面的父親,幾乎是一件不可能達成的願望,作者陷落在自己設計的情節中,但他自有解套的妙方,讓故事進行順暢合理,讓讀者心服口服。
在當前這個動盪不安、變化多端的現實世界裡,苦兒的災難故事永遠不會嫌少,「未婚生子」的事例從不間斷。任何人都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何況班的母親是一個自主性很強的女性,她一定考慮過她與丹尼的工作性質等,所以不願意有任何承諾和要求。
這本書用雙線進行,這種手法並不新穎,但一條以圖,一條以文,卻不多見。從故事的情節設計來看,羅絲和班似乎是兩條不可能交集的線。相隔五十年,而且各有個的生活空間,如何才能相會,但作者巧妙地應用兩人在不同時空下的追尋過程。他安排詹米出現,幫班在國家自然博物館找了一處秘密基地(令人想起《天使雕像》(From the Mixed-Up Files of Mrs Basil E Frankweiler)那對躲在大都會博物館好幾天的姊弟) ,在適當時空讓他們巧會。
讀到了什麼
這本書把兩篇故事編織一起,一篇用文字,另一篇用專業的圖像。作者不受繪本三十二頁或四十頁篇幅的影響,盡情揮灑。先是鋪陳羅絲的返鄉過程故事,繼之再詳述班失去母親後的遭遇,等祖母孫兒重逢後,便改成圖文穿插並用。
班與羅絲分開有五十年之久,但他們擁有不少共同的事情。兩人都渴望見到一位失去的父母親。兩人都喪失聽力。故事發生時,兩人年齡相當。兩人都離家,走上各自的「追尋」之路。讀者陪隨著他們,發現他們如何在分離五十年後,佔據了同一空間,並找到他們尋求的慰藉。
閱讀這本書的圖像不同於一般繪本。閱讀一般繪本的速度快慢不至於影響閱讀效果。這本書的翻閱速度必須加快,才會有觀賞默聲電影的節奏感,而這正是作者的巧安排,因為主角之一的羅絲就是活在無聲的世界裡。
在優美精緻的鉛筆畫中,作者用細微與矇矓暗示的完美組合創造了羅絲的世界。臉上的表情,尤其是雙眼,給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他利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衣著、車輛、廣告、博物館和其他地標,來安排羅絲當年的生存空間,令人心生懷古憶舊之思。
誰來讀這本書呢?它原本設定的適讀年齡為小四到國三,也就是9~15歲。實際上,這種設定只是一種參考,相信有許多成人(尤其美術與視覺科系學生)也願意讀一讀這本形式奇特的好書,因為整篇故事裡盡是誠實的人們、真正的情感。成人可以暫時逃開眼前的困境。人人都知道,能引發讀者真正感情的書是那些早已不見,但依然深深存在讀者記憶中的書。

2012年1月2日

香格里拉何處尋

書先生一站上講台,就忙著按遙控器,銀幕出現了Utopia這個字,台下馬上有小朋友說:「烏托邦!」書先生很高興:「沒錯!烏托邦就是理想國。古今中外的大師級作家對烏托邦常有一種嚮往,希望能活在一個無憂無慮的世界,因此就寫了不少有關理想國的故事。」他動了動手裡的遙控器,畫面上陸續出現陶淵明的畫像以及〈桃花源記〉的文字,接著又是柏拉圖的《理想國》、穆爾的《烏托邦》、李汝珍的《鏡花緣》與希爾頓《香格里拉》等書的書影。孩子們快樂的一齊唸出每本書的書名。
「這些都是幻想作品。假設在某某地方有這麼一個理想的人間仙境,人們安居樂業,不愁吃、不愁穿……」書先生說到這裡,頓了頓。
「各位小朋友,你們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美好的地方嗎?」孩子們一下子安靜下來,左看右瞧,看看有沒有人能回答這問題。終於一位瘦高的女孩站了起來。書先生馬上想起她就是那位第一次問過問題的女孩。
「那是人們的一種wish,永遠達不到的願望。」
「答對了。另一批作家立刻發覺烏托邦根本無法實現,寫了不少反烏托邦的作品,例如……」銀幕上出現了《我們》、《島》、《動物農莊》、《一九八四》、《美麗新世界》等作品的書影。
「這些都是反烏托邦的作品,內容比較深,認真讀,還是看得懂的。今天先介紹一本適合大家閱讀的好書,」《記憶傳授人》的書影出現了。「主角是12歲的喬納斯,年齡跟你們很接近。他活在一個沒有季節變化、沒有戰爭、沒有彩色、沒有電視和收音機的社區……」
台下一位小小男孩急忙舉手發問:「那有沒有電腦遊戲?」
「當然沒有。喬納斯雖然不太了解整個社區的實際運作情形,但他認為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從來沒有其他的想法。」
書先生指著書影上那位瘦削、面帶愁容的老先生:「直到他被選為未來的記憶傳授人,接受了這位現任傳授人的指導時,他才發現整個社區的真面目。」
「老傳授人在傳授過程中,把社區所有新舊記憶都傳授給喬納斯。那是一段艱苦的過程。他能吃苦,但不能忍受見到的真相:把無法工作的老人予以『解放』,把不適合養育的小嬰兒『解放』,而『解放』是『殺害』的代名詞。」
「最讓喬納斯不能容忍的是被指定擔任傳授人的瑪麗在受訓時,竟然自求『解放』,而她是老傳授人的女兒。他又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解放』嬰兒」,便決心逃亡,讓社區所有的記憶回到每個人的身上,讓他們體驗人生的喜怒哀樂,不再活在虛無乏味的空間。」
  「那他的逃亡有沒有成功?」一位坐在前排的小男生急不及待地問。
「這個問題問得好。故事結束時,作者並說出喬納斯何去何從。作者把故事留給讀者去續寫,但整個故事顯然是反烏托邦的。」
書先生看了看手錶說:「剛剛提到的那些有趣的書,一般圖書館都能借到,歡迎……」
下面傳來一片騷動。一些孩子已經站起來往外移。書先生看了心中十分安慰。他相信這些孩子不是聽不下他的話,而是正往圖書館衝去,希望能早一點借到剛才在銀幕上看到的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