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5日

圖文並用的說書人

《奇光下的祕密》(Wonderstruck)是一本老少鹹宜的「大」書。所謂「大」並不單指它多達六百四十頁的篇幅(其中四百六十頁為圖) ,而是感佩作者之用心構思,先後參考了無數資料,再經篩選與過濾;以及它的宗旨:人間恆久之愛的頌揚,雖然它是繪本的變型,但卻可說是一種傳統繪本的顛覆。它維持了圖勝於文的繪本本質,然而又另有創新的意味。
如何說故事
作者布萊恩‧賽茲尼克(Brian Selznick)在這本書充分展現他非凡的說書才華。他除了說了一個奇妙美好的故事外,還顯露真實的述說手法。他的繪圖既衷心又宜人。身為藝術家,他瞭解眼睛的重要。在每一幅出現角色的圖中,讀者會立即被其中的雙眼吸引過去。書本身反映了默片的影響,在一般默片中,表演者常用他們的眼睛說故事。另外,作者以兩個不同的方式展開羅絲與班的故事。羅絲用圖像,而班用文字。兩個故事發生在不同的年代,作者巧妙的把第一個故事某部分結尾攙合,似乎第二個故事就在相同的地點開始。
透過閱讀,讀者逐漸瞭解羅絲與班,也慢慢對耳聾及聾人文化有所啟發。放聲朗讀原本是繪本的基本功能之一,但圖像與文字的閱讀也可以無聲閱讀進行。文字經由朗讀變成有聲,而無字圖像如果不經引導者「看圖說故事」,則純然是種無聲閱讀。這本書的最大貢獻之一在於作者以連續性的畫面和部分文字,表達了一種殘障經驗的藝術措辭。
連續性的畫面用來勾勒羅絲的故事,跟以文字為主的有所區分,雖然二者最後融合為一,其中對默片有驚鴻一瞥之感,但使用無聲圖像的真正原因是這本故事大部分是與聾人或逐漸失聰的人們有關。觀看圖像的說書方式會讓讀者站在主角的立場來思索問題。
用什麼樣的模式
許多現當代的兒童文學作品雖然不是童話,但依然遵循「在家→離家→返家」的基本模式,這本書也不例外,兩位主角在不同的時空,走上尋親的「追尋」(quest)路程。表面上,他們各有不同的追尋目標,然而最終的鵠的卻是一致的:親情的愛。羅絲要的是父母親的關愛;班尋找的是從來沒見過的父親。
對羅絲和班來說,家園雖然給人以歸屬和安全的空間,但同時也是一種囚禁。細讀他們家園的空間結構,可以發現,起點幾乎是家園的失落,所以羅絲乏人照料,班思親心切,回家的旅程還是圍繞一個原本的失落點組構起來。有多不勝數的故事暗示,還鄉不是沒有問題,家園即經失落,即便重得,也不復可能是它原來的模樣了。所以羅絲和班返家後,必然得重建家園。
很顯然地,《奇光下的祕密》也沿用了「苦兒尋親記」的故事格式。班遠從明尼蘇達出發,到了人生地不熟的紐約市,只憑著些許模糊的線索,就想找到從未見過一面的父親,幾乎是一件不可能達成的願望,作者陷落在自己設計的情節中,但他自有解套的妙方,讓故事進行順暢合理,讓讀者心服口服。
在當前這個動盪不安、變化多端的現實世界裡,苦兒的災難故事永遠不會嫌少,「未婚生子」的事例從不間斷。任何人都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何況班的母親是一個自主性很強的女性,她一定考慮過她與丹尼的工作性質等,所以不願意有任何承諾和要求。
這本書用雙線進行,這種手法並不新穎,但一條以圖,一條以文,卻不多見。從故事的情節設計來看,羅絲和班似乎是兩條不可能交集的線。相隔五十年,而且各有個的生活空間,如何才能相會,但作者巧妙地應用兩人在不同時空下的追尋過程。他安排詹米出現,幫班在國家自然博物館找了一處秘密基地(令人想起《天使雕像》(From the Mixed-Up Files of Mrs Basil E Frankweiler)那對躲在大都會博物館好幾天的姊弟) ,在適當時空讓他們巧會。
讀到了什麼
這本書把兩篇故事編織一起,一篇用文字,另一篇用專業的圖像。作者不受繪本三十二頁或四十頁篇幅的影響,盡情揮灑。先是鋪陳羅絲的返鄉過程故事,繼之再詳述班失去母親後的遭遇,等祖母孫兒重逢後,便改成圖文穿插並用。
班與羅絲分開有五十年之久,但他們擁有不少共同的事情。兩人都渴望見到一位失去的父母親。兩人都喪失聽力。故事發生時,兩人年齡相當。兩人都離家,走上各自的「追尋」之路。讀者陪隨著他們,發現他們如何在分離五十年後,佔據了同一空間,並找到他們尋求的慰藉。
閱讀這本書的圖像不同於一般繪本。閱讀一般繪本的速度快慢不至於影響閱讀效果。這本書的翻閱速度必須加快,才會有觀賞默聲電影的節奏感,而這正是作者的巧安排,因為主角之一的羅絲就是活在無聲的世界裡。
在優美精緻的鉛筆畫中,作者用細微與矇矓暗示的完美組合創造了羅絲的世界。臉上的表情,尤其是雙眼,給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他利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衣著、車輛、廣告、博物館和其他地標,來安排羅絲當年的生存空間,令人心生懷古憶舊之思。
誰來讀這本書呢?它原本設定的適讀年齡為小四到國三,也就是9~15歲。實際上,這種設定只是一種參考,相信有許多成人(尤其美術與視覺科系學生)也願意讀一讀這本形式奇特的好書,因為整篇故事裡盡是誠實的人們、真正的情感。成人可以暫時逃開眼前的困境。人人都知道,能引發讀者真正感情的書是那些早已不見,但依然深深存在讀者記憶中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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